針對原住民族劃設傳統領域能否納入私有地的爭議,總統蔡英文說話了,媒體下的標題是:「蔡英文表態了!」我認為小英的表態很正確,也很負責,但是在同婚修法的爭議上,總統蔡英文卻是一再避免表態,相對於現在的原住民族傳統領域爭議、之前的一例一休爭議的積極表態,在同婚修法這件事情上,小英的不沾鍋態度實在讓人失望。
之前不只一次表達小英應該對同婚修法表態的主張,我認為小英不敢表態,是基於對同婚的社會圖像認知錯誤。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小英的避免表態,事實上是一種政治上不負責任的行為,理由正好就是他在這次傳統領域的說話:「政府有責任帶領主流社會尊重、理解這個歷史事實」,也就是說,帶領社會本來就是政府的責任,作為民選總統,這是不可迴避的。
現代民主國家是由民選政府跟官僚政府共同組成的,人民選出來的政治人物組成政府,提出政策主張,而常任文官組成的官僚體系向民選政府負責,執行政策,這是民主運作常態。選民投票的目的,就是選擇一個與自己的理想、主張、方向相符的政治人物,帶領政府實踐自己的目標。在這個過程當中,透過選舉活動的進行,事實上政治人物已經在「帶領」—或者說「影響」比較不那麼刺眼?—社會的走向,因此政治學者 Andrew Heywood 即認為選舉有:甄拔政治人物、組成政府、提供代表性、影響政策、教育選民、建立正當性、強化菁英的力量等功能。
或許有人會說,身為總統怎麼可以抱持一部分人的主張,他要當全民總統啊!這種說法其實是不顧現實的鄉愿看法。從政治的運作實況跟理論邏輯都很清楚,作為一個帶著主張而被選舉出來的政治人物,他的政治責任就是實踐他的主張,否則他就只能是行政官僚而不是政府首長。民選首長的任期一定,制度的原理就來自於他能不能(人民願不願讓他)順利執行他的政策,而透過任期的年限來檢驗。相對的行政官僚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維持國家運作與執行民選首長的政策,因此官僚必須穩定,現代社會學奠基者、公共行政學創始人 Max Weber 因此將永業化歸納為他的官僚體系結構的特色之一。據此,民選首長基於責任政治,也基於實踐承諾,他必須要勇於表態,而不是鄉愿中立當不沾鍋。
民選首長為了權力戀棧而避免表達主張,就可能導致執政失敗,這一點十六世紀的馬基維利就已經提示過了。馬基維利在他作為現代政治學發軔的名著《君主論》裡,針對君主如何爭取名望時即說:「敵友分明,毫不猶豫表現所愛與所恨,這樣的君主也會受人尊敬。比起保持中立,立場鮮明的作風有利多了。」不要說馬基維利的想法五百年前所以很原始啊,現代民主政治運作經驗也是這樣的,不然我們之前一直在罵馬英九只想當不沾鍋是為了什麼?這從日本著名的官僚政治發展也可以得到例證。民選首長以及其派任的政務官由於專業不夠跟態度鄉愿,變成本質上專業但保守的永業官僚把持國家運作,不能貼近民意的期待跟要求,使得國家發展一成不變甚至腳步停滯,因此 2009 年政黨輪替,民主黨就是以打破官僚政治,代之以政治家主導的政治運作作為訴求,獲得選民青睞取得執政權力。
所謂 「Government changes, administration remains.」(政府更替,行政不變),表現在政治運作上,就是民選任期制政治人物會變,而行政官僚常任,這是讓國家維持運作的制度設計。就好像 2016年西班牙有 300 多天沒有足夠的政黨席次被人民選出可組成政府,但沒政府的同時國家並沒有因此解散,那是因為有官僚維持著國家運作,而這也顯示,政治人物的主張能不能獲得人民信賴而投票選出,是政府能不能組成的關鍵——前提當然是政治人物必須有所主張。
其實不用說這麼多,小英在這次的原住民傳統領域爭議上的表態行動,就已經說明了總統表態的重要性跟必要性。我並不認為總統表態是一種施壓(不論是對政府或社會),事實上我們應該這麼看,作為一個現代民主制度下的責任政治行為,總統本來就應該表態;而另一方面總統的表態並非就代表跳過協商立法等程序直接執行了,會這樣詮釋其實就等於對現行政治及法律制度的否定,是對政府依法行政的否定,而既然認定國家運作失敗卻同時認為應交由社會主導的想法,無異自我否定。既然認定法律跟政治在國家內已經失去作用,那依賴穩定的法律跟政治來運作的社會只可能限於混亂,怎麼可能成就共識?
既然小英可以在勞基法一例一休、原住民傳統領域上一再表態,我不認為同婚修法的不表態就合乎道理。
負責任的話,請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