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同婚修法中看到對社會圖像的認知錯誤

Tiat
7 min readMar 2,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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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對於『網路同溫層』的想法」中我曾經寫道:

在網路以外的世界,人們已經習慣相信官方發佈的公告,也習慣相信嚴肅媒體的報導,謠言謊言也可以透過司法加以管制,但網路上的世界是不是還沒有建立起這一套人類社會運作的模式?

因為網路擴大參與的範圍,也加速了訊息傳播,人數跟範圍讓「公共」的概念發生了混淆;同時又在人類社會還沒準備好(會有準備好的時候嗎?)的情況下介入了政策決定的空間,所以讓各種同溫層意見突然間衝撞了,但其實討論並沒有發生

這意思從另一角度來看,也可以說現在的網路言論已經很難區分公共跟個人,這現象發生的速度太快,人們似乎還沒能習慣並找出因應之道。這幾天同志團體代表 Vincent Huang 誣指小英對他說「你這一生不一定等得到同志婚姻」事件,算是我腦袋裡的想法在現實中演出了。善意理解的話,當事人 VH 可能還完全沒有意識到,今天不論任何人在個人臉書的發言,都可能脫出到公共討論的領域中,更何況他作為一個同志團體代表的公眾身分,他說的話更不可能完全不對公眾產生影響。

但當他以「未能仔細評估自己在個人臉書的發言所造成的影響」為自己解釋時,其實很清楚顯示了,他其實知道並且希望自己的個人發言「會造成影響」的(引發事件的原文就是要造成影響啊)。只是因為網路言論來回在公眾個人之間的曖昧性質,所以他仍然可以用個人言論作為遁詞,但是事情的發展並沒這麼簡單。

同樣的反應也出現在在臉書上發言維護 VH 的呂欣潔身上。

我在意的是第三點。我們可以看到呂想用 VH 的公眾身分的作為來當做其人格的保證,但這裡顯示出呂在網路發言的曖昧性質中自己搞混了 VH 言論的位置,無意間把 VH 想要定位在個人網路空間的私語拉到了公眾的位置。或者其實呂也心知肚明那本來就是訴求公共的發言,所以用公共中具有道德性的過往行為來試圖為其辯護。不過這樣的辯護不太成功啦,要是因為過往第一哩路就在了,而不能批評他在最後一哩路的表現的話,那麼「晚節不保」這句成語所要表達的意義根本就不應該存在了。施明德也常常這樣為自己辯護不是?

這件事情對同婚支持者來說最好的後續處理方式,就是當事人馬上認錯道歉,而其他人不要用這些奇怪的論述去護航他。將言論丟到公共中就是參與公共討論,基於事實、不可造謠應該最基本的要求。民進黨已經是對同志最友善的執政黨,也是最有資源改善同志權益的政黨了,你不把它當盟友,一定要把它打成敵人,我實在看不出來這對同志婚姻修法有什麼好處。同志婚姻修法的確充滿不確定性,但是紮稻草人來打確定是無益的,支持同婚應該要更有策略思考才能讓不確定性往正確的方向修正。所以回過頭來說總統府公布逐字稿這事,一些挺同者認為這是總統府對同志惡意的攻擊,或者至少沒有總統府的高度,不客氣的說這種想法其實就是在策略上缺乏思考的反應。

總統府之所以公布逐字稿除了發言人黃重諺說的,因為必須要說明真實,以維持政府公信力以外,我認為更重要的思考其實是在保護同志婚姻修法的機會。想想看,當今天 VH 以及呂等一眾同婚支持者把小英打成反同婚總統時,最爽的是誰?是互加盟。有了挺同婚者的指控背書,如果小英又默不吭聲,加上互加盟大聲宣傳,就會形成「中華民國總統蔡英文反對同志婚姻修法」的形象,而一旦這種形象建立,總統府以下包括官員、民代、支持選民等,就會跟隨蔡英文的「反同婚」上意去行動,如此以來,你們是還要不要想同志婚姻修法被社會支持啊?還怪總統府公布逐字稿咧,沒看過這麼笨的。小英要是不公布逐字稿否認,同婚運動就是被某些自己人玩死的。從這一點上來看,我想小英支持同婚是無庸置疑的。

事實上不得不說,反同的互加盟其實才是最懂得風向跟策略操作的一方(難怪他們的媒體叫做風向新聞)。我認為現在看來挺同婚一方,包括蔡政府、民進黨在內,事實上對同志婚姻的社會圖像認知都是錯誤的。

同志婚姻現在看起來是挺同婚跟反同婚這兩個對立的意識型態的對抗,但事實真的是如此嗎?我並不這麼想。很多人都說,台灣社會大多數人根本就不在乎同志能不能結婚,接著就會指責挺同婚者不要太自以為是,不是大家都支持你們。我說這結論實在跳太快了吧?台灣人大多數不在乎同志能不能結婚,因為這真的不關他們的事,但不在乎並不等於反對;台灣很多人歧視同志,是的,但歧視也不等於反對;台灣人民情保守,沒錯,但保守也不等於反對。這中間的邏輯不能這麼簡單跳過,否則我們無法解釋歷來民調中支持同志婚姻的數字;而且如果這真是一個大多數反同的社會,那麼互加盟也不用大費周章動員各種宗教組織、村里長等基層人士,花大筆人力財力去試圖影響廣大的「同婚中間選民」了。

不要以為社會上大多數的人都會對政治社會議題感興趣,多數的人是隨波逐流的,他們最在乎的是個人周邊的小確幸,對社會議題的認知往往是即時短暫而浮面的。這也許不符合民主社會的個人責任要求,但才是真正是社會運作的常態,也因此在這社會上各種潮流、風向、選舉操作、市場經營等才可能這麼容易帶動。同婚的社會圖像不會是只有挺/反兩端的人們,這違背社會真實的常態分布。如此說來,那民調所顯示的五五波對立呢?廢話,你給了選項,人就會選啊,民調就是要看兩者誰比例高不是?

因為對同婚的社會圖像認知錯誤,所以政治人物一再的以政治對抗的態勢來思考,就會產生以下這種狀況:小英怕表態、立委怕挺同婚修法。這實在是太蠢了,其實人家互加盟很清楚啊,真正的戰場是在影響社會上這些沒有具體主張的大多數——同婚的中間選民,他們採用所謂的傳統家庭來論述,就是因為傳統家庭是個人貼身相關的事物,可以具體看到的小事,而其他同志的恐怖行為那些說法其實都不是反同的宣傳重點,只是要加重前面傳統家庭論述的效果而已。社會大眾真的是吃互加盟這套鬼話嗎?不見得,他們雖然沒有主張、隨波逐流,但還不致於是北七,多數人只是在不知道選誰(因為不在乎,所以也不會仔細去了解議題)的情況下,隨便看到有人有具體的主張就選他罷了。這才讓這社會上的多數人看起來好像真的反同婚,我曾經也講過

在民調上反同者中極大的比例其實都不是真的反同,他們只是不熟悉跟自己不一樣的人事物,而被極少數宗教反同人士的行為影響。他們跟著說反同的語言,但是可能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因此我一直主張,小英作為總統,尤其是支持同志婚姻修法的總統,他應該要表達這種態度,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責任推給社會沒有共識,推給還需要溝通。小英公布跟同志團體會談的逐字稿,這個動作如上所說,本身是一種表態,但我覺得不夠,社會事實上就是需要總統明確表態支持同志婚姻修法,這才能讓大多數其實不在乎不主張的人,有一個標竿可以當做認同的方向。不然小英一直說要溝通,到底是要溝通什麼?現在市場上就只有互加盟的那個產品,人們就只能買那個啊,你政府不拿出另一個產品來告訴人們:我這邊還有更好的喔,然後在那邊擔心人們就是只要互加盟生產的那個產品?連做生意都不會。沒有主張的溝通,就是把議題詮釋權讓給有主張的一方而已,小英不是談判專家嗎?為什麼還會放棄主張?我相信是因為執政黨缺乏對社會圖像正確的認知。

其實如果總統府對同志婚姻的社會圖像認知不那麼錯誤,不那麼只看到抽象的意識型態對抗性,而是具體看到人性,那麼別說表態而已,他們甚至會體認到,直接通過民法修法才是根本解決的辦法。台灣人當然保守、當然傳統,但台灣人也有包容性、也追求進步,不能把整個社會當成一整個均質的固體啊。或許民進黨也在國家立場對立中戰鬥太久,習慣了意識型態的對立,讓意識型態政治扭曲了他們的世界觀,跟社會的常識、習性脫去了連結。兩個大黨在許多政策上面延續了國家立場的對立,同時就遮蓋掉了社會中更可能存在的共同觀點,將民眾在他們的想像中往兩極驅趕,這可能是同婚修法中蔡英文躊躇、立委縮手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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